中國城鄉差異巨大，所能夠享有的資源並不相同。再加上資源的分配都通過地域來實現，戶口就成為瞭決定瞭中國人能夠享有多少資源的標準之一。
原標題：人口它是個問題 | 天津低估瞭自己戶口的價值，但缺人是真的
在北大就讀期間，孔玲玲遇上瞭一個也是天津來的學弟。在得知她畢業於南開中學之後，學弟立刻向她抱怨，那幾年天津高考升入北大清華的名額都被外省市學生占據瞭。而還沒來得及告訴學弟自己其實來自河北的孔玲玲，覺得頗為尷尬。
6 月 3 日，天津市河東區受理申請人落戶的政府部門門口並沒有排起長隊。空空蕩蕩的大廳裡，三十多個等著落戶天津的人或坐或站。他們根據叫號順序，依次走上二樓，等待著工作人員審核他們的落戶申請材料，並開具《準予遷入證明》。
天津面臨的情況尤為嚴峻。2017 年這座城市常住人口 1556 萬人，比 2016 年減少 5.2 萬人，而與其差不多等級的城市，例如重慶、杭州等常住人口規模增長都超過 20 萬。
將來買房、孩子上學，都需要一個北京戶口。顧慮至此，章霞隻得退而求其次來到天津。她的同事已經走瞭大半的流程，她也正好來天津看看情況，順便從工作人員那裡領取一張商調函。商調函允許申請人將自己的檔案從原來存放的地方調到天津，這是整個落戶申請的第一個步驟。
高考難度不同，事實上會改變整個基礎教育體制。在《好奇心日報》采訪過程中，許多河北人都會提及衡水中學的存在。外界將其描繪成一座高考工廠，嚴苛的全封閉式管理規定瞭學生從著裝發型到飲食起居的每一個細節。早上五點半起床，晨跑之後就是一整天的上課、考試、作業，直到晚上就寢。流水線化的生產，被批評為壓抑人性。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過上這樣的生活。
人口的萎縮會帶來一系列問題，諸如消費不足、城市空心化、養老金虧空等。長期以往，城市將會慢慢衰敗、直至消亡，如同北美的竹北產後月子中心銹帶城市，也如同年輕人不斷外流的東北地區。
天津金融界中心 戶籍福利
更關鍵的問題，還是天津能否為人才們提供足夠有吸引力的工作。林凱就明確表示，到退休前他不會考慮天津，因為天津的薪資實在太低瞭。他供職於北京的一傢職業教育培訓公司，教授網絡營銷、新媒體運營方面的課程，並且會幫學員聯系工作。林凱發現，同樣課程的“畢業生”在北京平均能夠拿到 7000 - 8000 元的月薪，而天津就隻有 3000 - 4000 元。
2013 年東麗區的房價每平方米大約 8000 多元，還不算太貴。尚鵬在天津找瞭一份財務方面的工作，連續交瞭兩年多的社保，孩子的學籍算是辦瞭下來。
從小到大，章霞都在北京讀書，當時隻需要按時繳納借讀費用，就能夠安安心心地在北京上學。章霞也從來沒有考慮過戶口這個問題，直到最近越來越多的事情發生，才讓她漸漸意識到，如果自己的孩子想要毫無障礙地生活在北京，戶口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東西。
相比起這樣慘淡的未來，天津目前面臨的許多問題，包括 GDP 註水、於傢堡金融區被抨擊為鬼城、地方債務堆積等問題，隻能算是短期內的問題。為瞭長遠的育人大計，就有瞭 5 月 16 日近乎於零門檻的“海河英才計劃”。
如果說像孔玲玲一傢從河北來到天津，是選擇瞭降低生活的難度，那麼對於更多人來說，前往天津則是一條無可奈何的退路。
眾多對於天津政府的批評中，除瞭不少人指責其出爾反爾以外，另一種經常出現聲音則是認為其動機不純。單莉就認為，海河英才計劃是天津市政府去房屋新竹產後月子中心推薦庫存的舉措。目前通過海河英才計劃獲得的均為集體戶口，並要求申請人在兩年內轉為個人戶口，其中就需要申請人擁有自己的個人住房。
濱海新區於傢堡 天津準備好瞭嗎？
天津市政府可能低估瞭自己的戶口含金量。
海河英才計劃後續已經增加瞭多重補丁，尤其是“落戶者不得在外地有工作和社保”的規定，把很多人擋在瞭門外。不過，政策的後續發酵還在進行，引進人才的關鍵還是要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天津下一步怎麼走，還未可知。
孔玲玲的戶口暫時還掛靠在北京的留學生服務中心，身份證上的地址還是北京的地址，但是她也明白，在辦理很多出國簽證、港澳臺簽註時，如果沒有北京戶口，所需要的材料將會大大不同，甚至都無法在北京當地辦理。即使現在很多旅行中介可以代辦，那也是一筆額外的開支。
1981 年出生的甘肅人尚鵬瞭解天津教育的價值。在他所供職的單位中，有一個山東同事高考 520 多分，而這位同事的天津姐夫高考隻有 490 多分。同一年高考，但天津人卻考上瞭更好的學校，更不用說天津卷的難度和山東卷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天津人對此反應不一。有的因海河英才計劃而感到興奮：“天津終於有救瞭！”這樣想的人，通常都會痛恨這座城市沒有活力，他們相信隻有引進人才，加強競爭，才能讓天津重新煥發光彩。但更多人覺得天津是在浪費自己的資源，而被海河英才計劃引進的人，不但不會為天津做太多貢獻，反而會占用天津的資源。
截至 2018 年 5 月底，一共有 28 座城市放寬瞭引進人才的限制，但沒有一座城市像天津這樣火爆。即使是被媒體廣為報道的西安，也不過是在今年前 4 個月內完成瞭 30 萬人的落戶。
孔玲玲算是天津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她是河北新竹產後護理中心人，原本需要面對激烈的高考競爭。但就在她考高中的那幾年，天津南開中學允許外省市學生參加考試，通過者可以獲得天津學籍，在天津參加高考。三年以後，孔玲玲順利進入北大。
搶人大戰在過去半年時間內愈演愈烈，背後是對於人口的焦慮。中國 20 - 40 歲的人口比例持續下滑。80 後、90 後、00 後分別是 2.19 億、1.88 億、1.47 億，三十年間萎縮瞭 33%。由於出生率持續降低，2016 年中國 10 - 19 歲的人口比 2005 年的時候減少瞭 36%，這意味著接下來 10 年步入工作的年輕人會比 10 年前少瞭超過 1/3。
對於很多急於落戶天津的人來說，教育是他們最大的考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
讓這一切都變得越發難以忍受的，是從 1990 年代以來重新恢復的人口流動趨勢。盡管戶籍制度仍然存在，但對於遷徙的管制相對放開。農村人來城裡打工，小城市的人前往大城市尋找機會。經濟發展讓大多數人能夠找到自己的落腳之地，維持一個體面的日常生活。但仍有大量的資源分配，例如教育和醫療，以戶籍為標準，就像之前提到的通州市教委不願意保證居住者子女受教育的權利一樣。
生活在一座城市，為它工作、為它納稅，但卻因為戶籍無法享受到相應的配套資源。不公平的感受從未如此強烈，也影響到瞭生活其中的每一個人。
這種想法可能道出瞭戶口的本質。究其根本，戶口其實是資源分配的一種方式。
5 年前，尚鵬決定從部隊轉業。原本部隊可以安排尚鵬在北京獲得一份工作，但是因為北京“競爭激烈”，戶口、房子都不好搞定。為瞭給孩子一個穩定的教育環境，尚鵬最終帶著妻子、孩子在距離天津市區大約 40 公裡的東麗湖畔安瞭傢。
提高門檻的還有另外一處規定，“住房地址用於適齡兒童入學登記的，自登記入學之年起，原則上 6 年內隻提供一個入學學位”。這意味著，即使有些居民滿足其他所有的要求，但如果所租房屋的房東正巧也有孩子要上學，那他們的子女仍然將會失學。
天津是全國高考最輕松的省份。在剛剛結束的 2018 年高考，天津考生僅有 55074 名，比 2017 年還少瞭 2000 人。錄取率尚未公佈，但 2017 年天津一本和二本的錄取率為 72%，其中一本錄取率超過 25%。985 錄取率天津更是高達 5.81%。與天津臨近的河北、山東等省市，都隻有不到 1.5% 。
事實上，由於京津城際高鐵的開通，使得人們可以在三十分鐘內往返兩地，天津實際上處在瞭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
傢長們氣憤於突然變化的標準，以及時間上的落差—— 4 月 27 日頒佈的政策卻要求傢長們從前一年 12 月 31 日就不得變化住所。6 月 1 日當天，北京正逢 36 度的高溫。情緒激動的傢長在抗議通州區教委做法不合理的同時，也有人喊出瞭要去天津的想法。盡管未必作數，但看得出對於很多人來說，天津成為瞭一道心理上的防線。
尚鵬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戶口的重要性。“那時候買東西還要憑票。城裡人分到的票據就多，農村人少。城裡人能吃飽，農村人就吃不飽。”很多人的命運因此改變。在上完初中以後，尚鵬傢鄉許多人即使有機會，也不會選擇讀高中，而是去中專念書，因為中專畢業以後能夠直接把農業戶口轉成非農戶口。
文內圖均為記者在天津拍攝
單莉和林凱夫婦還想著要去天津養老。2016 年，天津的人均養老金為 2731 元，比河北的 2387 元要高上不少。“而且天津的配套設施比較成熟，在天津養老應該會很不錯。”
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之間的差異有些會顯得極其荒誕。2009 年，廣東省下發的《道路交通事故人身損害賠償有關項目計算標準》指出，如果一名司機對受害者死亡要負全責，還要負擔一名無生活來源的被撫養人，城鎮居民能獲賠 76 萬多元，而農村居民隻有 25 萬多元。“同命不同價”的爭議在中國延續瞭很多年。
林凱和單莉夫婦是河北張傢口人，在北京分別供職於教育培訓和新媒體行業。去年，單莉剛剛通過中介辦下瞭天津的集體戶口。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過在北京落戶，但難度太大，“幾乎不可能”。正巧，單莉的姐姐為瞭孩子上小學辦完天津戶口，正在考慮要孩子的夫婦倆也決定在天津辦個戶口，“上學方便，至少有備無患”。
退路
1951 年到 1953 年，中國政府逐漸在全國城市和農村建立起戶籍登記制度。1958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出臺，將人們劃分為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並且在事實上限制瞭遷徙自由的可能性。從那時候開始，中國人就和它出生的地域綁定在瞭一起。
人口它是個問題
一個月前這裡光景大不相同。5 月 16 日，在天津舉行的第二屆世界智能大會上，副市長孫文魁宣佈，五類人才可以落戶天津。其中門檻最低的學歷型人才，40 歲以下的本科，45 歲以下的碩士，以及任意年齡的博士，隻要憑借身份證、學歷學位證，就可以直接辦理落戶。
章霞的故事或許最能代表這兩年北京政策的變化。6 月 3 日，操著一口京片子的章霞陪著同事來辦戶口。她從小就隨父母來到北京，在四九城裡生活瞭二十多年，還在擁有落戶名額的國企單位上班，但因為祖籍河南，所以章霞始終沒有拿到一個北京戶口。
盡管從 2016 年開始，各省市開始陸續取消農業戶口，但差異依舊存在。尚鵬就表示，在他老傢，很多人寧願要一個農村的指標，也不願意要一個縣城的戶口，因為近年來國傢加大對於農村的補貼，戶口落在農村，反而能夠有更高的收益。
城鄉僅僅隻是地域差異的一個表征，城際之間也同樣明顯。2016 年深圳養老金平均每月超過 4400 元，而成都就隻有不到 2000 元。985 錄取率，天津的 5.81% 是最低的安徽的 1.11% 的 5 倍還多。
這個名為“海河英才計劃”的政策發佈的一夜之間，就有 30 萬人下載天津公安 APP 辦理落戶申請。天津公安 APP 服務器被擠爆，登陸不上的人連夜趕往天津。房產中介、落戶中介也都聞訊而來。一時間，北方人才市場、天津各區行政服務中心，都排起瞭綿延的長隊。
東麗·萬科城
天津為什麼要引進人才？
目前官方公佈的數據是，截至 5 月 23 日，一共有 7000 人落戶天津。6 月 5 日，預約在天津市人力資源發展促進中心存檔案的已經排到瞭 6 月 21 日。按照每天 600 個存檔預約名額計算的話，一個月時間，天津能夠落戶的人數在 20000 人左右。
在各個行政服務中心，工作人員會要求申請人寫下保證書——在異地沒有工作，也沒有社保——並再三提醒，如果後續被查出作假，後果自負。盡管如此仍然有許多人想來天津嘗試。《好奇心日報》接觸瞭一些正在申請天津戶口的人士，他們都顯得諱莫如深，不願意多談。其中一位批評天津政府“吃相難看”。
2016 年 2 月的報道稱，天津房地產待售面積為 1700 萬平方米，這個數字在 35 座城市中排名靠前。《2017 年天津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第一次將房地產去庫存單獨列出並寫道：“去庫存持續顯效，全年商品房待售面積下降 29.9% 。”
天津最大國有房地產企業天房集團面臨的危機也加深瞭人們的疑慮。2018 年 5 月，天房集團負債達到 1830 億元的消息開始流傳。由於其曾經在 2014 年獲得瞭許多優質地塊，海河英才計劃引進大量人才後帶來的房價上漲，可能幫助天房集團擺脫債務危機。
當然，引進人才，發展經濟，這些天津市政府擺在明面上的說法，也可能是真的。尚鵬表示，其所在的建築公司這兩年業績有所下滑，因為天津獲得的投資變少瞭，開工的項目自然也會減少。
2017 年，天津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為 2310.11 億元，比之前一年的 2723.46 億元減少瞭 15.2%。GDP 增速僅為 3.6%。而到瞭 2018 年第一季度，天津 GDP 增速跌倒瞭 1.9%，排在全國各省市區的最後一位。
人口結構方面，天津也不容樂觀。2017 年天津常住人口首次出現下滑，其中外來人口的減少是主要原因。與此同時，盡管天津常住人口自然出生率有所上升，但天津老齡化程度也在不斷加劇。目前，天津 60 歲以上老人占戶籍人口比例為 23.35%，而老齡化程度最嚴重的上海，這一比例為 33.2%。
天津戶口能夠帶來的福利並沒有那麼簡單。尚鵬今年 37 歲，開始看中醫療條件。除瞭天津醫療保險報銷額度更高以外，天津也能夠提供更好的醫療資源，而在甘肅老傢，很多老人生瞭病可能就隻能等待死亡。
天津最繁華的和平路步行街 教育
天津本不應該缺少人才，畢竟這是全國高等教育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南開大學、天津大學……他們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但問題是天津是否能夠留住這些人才。根據天津大學每年發佈的畢業生就業報告，整體上來看，願意留在天津工作的比例僅為 40%，而像是非上海戶籍的大學畢業生留在上海的比例要超過七成。
放在海河英才計劃的大背景下，天津能否留住人才與兩個問題相關。首先經受考驗的是天津公共服務的承載能力。就以教育為例，天津人並不願意外來者搶走他們的高考優勢。孔玲玲進入南開中學就讀的考試機制，沒過幾年就徹底取消，原因就是不少天津傢長向市教委抗議，認為這對天津學生不公平。
天津暫時還未作出相關規定，但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就是，4 個月內接收瞭 30 萬人落戶的西安發佈通知，2017 年 11 月 21 日以後的新落戶人口，須回原戶籍所在地參加 2018 年高考。之後兒女要參加當地高考，需要滿足在陜西 3 年學籍和 3 年戶籍的要求。
今年 31 歲的劉裕對天津的薪資也顯得憤憤不平。他是天津本地人，在一傢酒店集團做設計、品牌維護相關的工作。盡管已經工作瞭超過 6 年時間，他每月的工資也不過就是 5000 元左右。“我現在的工資就是每年加兩三百，這樣加起來的。”
就算有人願意接受較低的薪資，而留在天津，天津也未必有足夠的產業去承接這些人才。劉裕在大學裡學的是 3D 美術設計。據他回憶，一共 15 個人畢業，其中 10 個人都沒有留在天津，留在天津的幫一傢遊戲公司做外包的 3D 建模貼圖，“屬於比較低端的工作”。
就在章霞來到天津的兩天前，6 月 1 日兒童節，一大群傢長聚集在北京通州區教委門口，抗議 2018 年小學入學的政策。4 月 27 日，通州區教委公佈入學細則。按照往年規定提前辦理各項材料的傢長發現，北京居住證一項不僅要求“在有效期內”、“與在通州區實際住所居住證明地址一致”，還要求“審核申請人自 2017 年 12 月 31 日（含）起在現居住地居住”。
距離市中心大約 40 公裡的天津武清區是京津高鐵上的一站。武清即使不能算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睡城，也承載瞭不少北漂的生活。每周一上午的武清高鐵站總是人滿為患。臨近發車時間，許多人急匆匆地狂奔進站，在檢票口排起長隊。他們由此前往北京，開啟一周的工作。
單莉的姐姐就住在武清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夫妻兩人都通過京津高鐵往返於北京和武清兩地。因為最近孩子即將上學，單莉的姐姐才終於在天津市內找到一份工作，但她的姐夫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生活節奏，甚至還在北京租瞭房子，作為工作日的落腳點。
天津市政府顯然低估瞭這種種好處。疏忽大意之下，最初版本的海河英才計劃幾乎無門檻，也造就瞭 5 月 16 日之後那幾天，天津可怕的盛況。
周一上午的武清站
這其實也是一種地域發展的不平衡。京津高鐵消弭瞭兩座城市空間上的距離。從天津站到北京站，也許比在北京從東三環到北三環的時間還要短，使得天津需要直接和北京競爭。後者能夠提供的高薪資、豐富生活方式、寬廣職業發展空間，這些都讓天津顯得束手無措。
而北京不能提供的，天津能夠提供的也隻有戶口。它利用自身相對於其他城市的優越，作為自己與北京抗衡的籌碼——用一種不平等來對抗另一種不平等。
章霞對此感到難以理解。在向行政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領取商調函的時候，工作人員問她，你在北京有沒有工作。章霞想瞭想，選擇誠實回答，然後她被告知，在北京有工作的人，不符合天津落戶的政策。章霞最終並沒有領到商調函。
要指望天津來解決戶籍的問題可能也隻是一種奢望，它能做的也就是把人都吸引過來。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天津的目的達到瞭，根據存檔預約人數推算，天津有望在一個月內引進 2 萬名人才。
他們對於天津的影響也開始顯現。多位房產中介表示，像是武清這樣的郊區，房價已經上漲瞭 1000 - 2000 元，市中心漲幅則在 2000 - 3000 元。最樂觀的預測則是年內天津房價將會累計上漲 8000 元。
對於這座城市來說，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個壞消息。基礎設施、引進人才、就業機會，三者一起決定瞭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在過去二十年裡，天津開發瞭濱海新城，提供瞭一個華麗的城市雛形。人作為資源，天津擴大容納量並不是壞事。
基礎設施、引進人才、就業機會，三者一起決定瞭未來發展的可能性。
孔玲玲的父親就在教育局工作。身在體制內，對於中國各省市之間教育資源分配的不平等，他再清楚不過。從一開始，他就在尋找機會，把孩子們送到更輕松的環境當中。而在孔玲玲都開始攻讀博士之後，為瞭她的弟弟，又舉傢在天津濱海新區的生態城買瞭房。當時，為瞭招攬人才，當地政府規定，隻需要付 60 萬現金買房，就能夠獲得藍印戶口。
題圖來自：《師父》劇照，螞蜂窩，記者天津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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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大就讀期間，孔玲玲遇上瞭一個也是天津來的學弟。在得知她畢業於南開中學之後，學弟立刻向她抱怨，那幾年天津高考升入北大清華的名額都被外省市學生占據瞭。而還沒來得及告訴學弟自己其實來自河北的孔玲玲，覺得頗為尷尬。
6 月 3 日，天津市河東區受理申請人落戶的政府部門門口並沒有排起長隊。空空蕩蕩的大廳裡，三十多個等著落戶天津的人或坐或站。他們根據叫號順序，依次走上二樓，等待著工作人員審核他們的落戶申請材料，並開具《準予遷入證明》。
天津面臨的情況尤為嚴峻。2017 年這座城市常住人口 1556 萬人，比 2016 年減少 5.2 萬人，而與其差不多等級的城市，例如重慶、杭州等常住人口規模增長都超過 20 萬。
將來買房、孩子上學，都需要一個北京戶口。顧慮至此，章霞隻得退而求其次來到天津。她的同事已經走瞭大半的流程，她也正好來天津看看情況，順便從工作人員那裡領取一張商調函。商調函允許申請人將自己的檔案從原來存放的地方調到天津，這是整個落戶申請的第一個步驟。
高考難度不同，事實上會改變整個基礎教育體制。在《好奇心日報》采訪過程中，許多河北人都會提及衡水中學的存在。外界將其描繪成一座高考工廠，嚴苛的全封閉式管理規定瞭學生從著裝發型到飲食起居的每一個細節。早上五點半起床，晨跑之後就是一整天的上課、考試、作業，直到晚上就寢。流水線化的生產，被批評為壓抑人性。沒有人希望自己的孩子過上這樣的生活。
人口的萎縮會帶來一系列問題，諸如消費不足、城市空心化、養老金虧空等。長期以往，城市將會慢慢衰敗、直至消亡，如同北美的竹北產後月子中心銹帶城市，也如同年輕人不斷外流的東北地區。
天津金融界中心 戶籍福利
更關鍵的問題，還是天津能否為人才們提供足夠有吸引力的工作。林凱就明確表示，到退休前他不會考慮天津，因為天津的薪資實在太低瞭。他供職於北京的一傢職業教育培訓公司，教授網絡營銷、新媒體運營方面的課程，並且會幫學員聯系工作。林凱發現，同樣課程的“畢業生”在北京平均能夠拿到 7000 - 8000 元的月薪，而天津就隻有 3000 - 4000 元。
2013 年東麗區的房價每平方米大約 8000 多元，還不算太貴。尚鵬在天津找瞭一份財務方面的工作，連續交瞭兩年多的社保，孩子的學籍算是辦瞭下來。
從小到大，章霞都在北京讀書，當時隻需要按時繳納借讀費用，就能夠安安心心地在北京上學。章霞也從來沒有考慮過戶口這個問題，直到最近越來越多的事情發生，才讓她漸漸意識到，如果自己的孩子想要毫無障礙地生活在北京，戶口是一個必不可少的東西。
相比起這樣慘淡的未來，天津目前面臨的許多問題，包括 GDP 註水、於傢堡金融區被抨擊為鬼城、地方債務堆積等問題，隻能算是短期內的問題。為瞭長遠的育人大計，就有瞭 5 月 16 日近乎於零門檻的“海河英才計劃”。
如果說像孔玲玲一傢從河北來到天津，是選擇瞭降低生活的難度，那麼對於更多人來說，前往天津則是一條無可奈何的退路。
眾多對於天津政府的批評中，除瞭不少人指責其出爾反爾以外，另一種經常出現聲音則是認為其動機不純。單莉就認為，海河英才計劃是天津市政府去房屋新竹產後月子中心推薦庫存的舉措。目前通過海河英才計劃獲得的均為集體戶口，並要求申請人在兩年內轉為個人戶口，其中就需要申請人擁有自己的個人住房。
濱海新區於傢堡 天津準備好瞭嗎？
天津市政府可能低估瞭自己的戶口含金量。
海河英才計劃後續已經增加瞭多重補丁，尤其是“落戶者不得在外地有工作和社保”的規定，把很多人擋在瞭門外。不過，政策的後續發酵還在進行，引進人才的關鍵還是要創造足夠的就業機會，天津下一步怎麼走，還未可知。
孔玲玲的戶口暫時還掛靠在北京的留學生服務中心，身份證上的地址還是北京的地址，但是她也明白，在辦理很多出國簽證、港澳臺簽註時，如果沒有北京戶口，所需要的材料將會大大不同，甚至都無法在北京當地辦理。即使現在很多旅行中介可以代辦，那也是一筆額外的開支。
1981 年出生的甘肅人尚鵬瞭解天津教育的價值。在他所供職的單位中，有一個山東同事高考 520 多分，而這位同事的天津姐夫高考隻有 490 多分。同一年高考，但天津人卻考上瞭更好的學校，更不用說天津卷的難度和山東卷並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天津人對此反應不一。有的因海河英才計劃而感到興奮：“天津終於有救瞭！”這樣想的人，通常都會痛恨這座城市沒有活力，他們相信隻有引進人才，加強競爭，才能讓天津重新煥發光彩。但更多人覺得天津是在浪費自己的資源，而被海河英才計劃引進的人，不但不會為天津做太多貢獻，反而會占用天津的資源。
截至 2018 年 5 月底，一共有 28 座城市放寬瞭引進人才的限制，但沒有一座城市像天津這樣火爆。即使是被媒體廣為報道的西安，也不過是在今年前 4 個月內完成瞭 30 萬人的落戶。
孔玲玲算是天津教育的直接受益者。她是河北新竹產後護理中心人，原本需要面對激烈的高考競爭。但就在她考高中的那幾年，天津南開中學允許外省市學生參加考試，通過者可以獲得天津學籍，在天津參加高考。三年以後，孔玲玲順利進入北大。
搶人大戰在過去半年時間內愈演愈烈，背後是對於人口的焦慮。中國 20 - 40 歲的人口比例持續下滑。80 後、90 後、00 後分別是 2.19 億、1.88 億、1.47 億，三十年間萎縮瞭 33%。由於出生率持續降低，2016 年中國 10 - 19 歲的人口比 2005 年的時候減少瞭 36%，這意味著接下來 10 年步入工作的年輕人會比 10 年前少瞭超過 1/3。
對於很多急於落戶天津的人來說，教育是他們最大的考量。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均為化名）
讓這一切都變得越發難以忍受的，是從 1990 年代以來重新恢復的人口流動趨勢。盡管戶籍制度仍然存在，但對於遷徙的管制相對放開。農村人來城裡打工，小城市的人前往大城市尋找機會。經濟發展讓大多數人能夠找到自己的落腳之地，維持一個體面的日常生活。但仍有大量的資源分配，例如教育和醫療，以戶籍為標準，就像之前提到的通州市教委不願意保證居住者子女受教育的權利一樣。
生活在一座城市，為它工作、為它納稅，但卻因為戶籍無法享受到相應的配套資源。不公平的感受從未如此強烈，也影響到瞭生活其中的每一個人。
這種想法可能道出瞭戶口的本質。究其根本，戶口其實是資源分配的一種方式。
5 年前，尚鵬決定從部隊轉業。原本部隊可以安排尚鵬在北京獲得一份工作，但是因為北京“競爭激烈”，戶口、房子都不好搞定。為瞭給孩子一個穩定的教育環境，尚鵬最終帶著妻子、孩子在距離天津市區大約 40 公裡的東麗湖畔安瞭傢。
提高門檻的還有另外一處規定，“住房地址用於適齡兒童入學登記的，自登記入學之年起，原則上 6 年內隻提供一個入學學位”。這意味著，即使有些居民滿足其他所有的要求，但如果所租房屋的房東正巧也有孩子要上學，那他們的子女仍然將會失學。
天津是全國高考最輕松的省份。在剛剛結束的 2018 年高考，天津考生僅有 55074 名，比 2017 年還少瞭 2000 人。錄取率尚未公佈，但 2017 年天津一本和二本的錄取率為 72%，其中一本錄取率超過 25%。985 錄取率天津更是高達 5.81%。與天津臨近的河北、山東等省市，都隻有不到 1.5% 。
事實上，由於京津城際高鐵的開通，使得人們可以在三十分鐘內往返兩地，天津實際上處在瞭一個非常尷尬的位置。
傢長們氣憤於突然變化的標準，以及時間上的落差—— 4 月 27 日頒佈的政策卻要求傢長們從前一年 12 月 31 日就不得變化住所。6 月 1 日當天，北京正逢 36 度的高溫。情緒激動的傢長在抗議通州區教委做法不合理的同時，也有人喊出瞭要去天津的想法。盡管未必作數，但看得出對於很多人來說，天津成為瞭一道心理上的防線。
尚鵬從很小的時候就懂得戶口的重要性。“那時候買東西還要憑票。城裡人分到的票據就多，農村人少。城裡人能吃飽，農村人就吃不飽。”很多人的命運因此改變。在上完初中以後，尚鵬傢鄉許多人即使有機會，也不會選擇讀高中，而是去中專念書，因為中專畢業以後能夠直接把農業戶口轉成非農戶口。
文內圖均為記者在天津拍攝
單莉和林凱夫婦還想著要去天津養老。2016 年，天津的人均養老金為 2731 元，比河北的 2387 元要高上不少。“而且天津的配套設施比較成熟，在天津養老應該會很不錯。”
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之間的差異有些會顯得極其荒誕。2009 年，廣東省下發的《道路交通事故人身損害賠償有關項目計算標準》指出，如果一名司機對受害者死亡要負全責，還要負擔一名無生活來源的被撫養人，城鎮居民能獲賠 76 萬多元，而農村居民隻有 25 萬多元。“同命不同價”的爭議在中國延續瞭很多年。
林凱和單莉夫婦是河北張傢口人，在北京分別供職於教育培訓和新媒體行業。去年，單莉剛剛通過中介辦下瞭天津的集體戶口。他們不是沒有考慮過在北京落戶，但難度太大，“幾乎不可能”。正巧，單莉的姐姐為瞭孩子上小學辦完天津戶口，正在考慮要孩子的夫婦倆也決定在天津辦個戶口，“上學方便，至少有備無患”。
退路
1951 年到 1953 年，中國政府逐漸在全國城市和農村建立起戶籍登記制度。1958 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出臺，將人們劃分為農業戶口和非農戶口，並且在事實上限制瞭遷徙自由的可能性。從那時候開始，中國人就和它出生的地域綁定在瞭一起。
人口它是個問題
一個月前這裡光景大不相同。5 月 16 日，在天津舉行的第二屆世界智能大會上，副市長孫文魁宣佈，五類人才可以落戶天津。其中門檻最低的學歷型人才，40 歲以下的本科，45 歲以下的碩士，以及任意年齡的博士，隻要憑借身份證、學歷學位證，就可以直接辦理落戶。
章霞的故事或許最能代表這兩年北京政策的變化。6 月 3 日，操著一口京片子的章霞陪著同事來辦戶口。她從小就隨父母來到北京，在四九城裡生活瞭二十多年，還在擁有落戶名額的國企單位上班，但因為祖籍河南，所以章霞始終沒有拿到一個北京戶口。
盡管從 2016 年開始，各省市開始陸續取消農業戶口，但差異依舊存在。尚鵬就表示，在他老傢，很多人寧願要一個農村的指標，也不願意要一個縣城的戶口，因為近年來國傢加大對於農村的補貼，戶口落在農村，反而能夠有更高的收益。
城鄉僅僅隻是地域差異的一個表征，城際之間也同樣明顯。2016 年深圳養老金平均每月超過 4400 元，而成都就隻有不到 2000 元。985 錄取率，天津的 5.81% 是最低的安徽的 1.11% 的 5 倍還多。
這個名為“海河英才計劃”的政策發佈的一夜之間，就有 30 萬人下載天津公安 APP 辦理落戶申請。天津公安 APP 服務器被擠爆，登陸不上的人連夜趕往天津。房產中介、落戶中介也都聞訊而來。一時間，北方人才市場、天津各區行政服務中心，都排起瞭綿延的長隊。
東麗·萬科城
天津為什麼要引進人才？
目前官方公佈的數據是，截至 5 月 23 日，一共有 7000 人落戶天津。6 月 5 日，預約在天津市人力資源發展促進中心存檔案的已經排到瞭 6 月 21 日。按照每天 600 個存檔預約名額計算的話，一個月時間，天津能夠落戶的人數在 20000 人左右。
在各個行政服務中心，工作人員會要求申請人寫下保證書——在異地沒有工作，也沒有社保——並再三提醒，如果後續被查出作假，後果自負。盡管如此仍然有許多人想來天津嘗試。《好奇心日報》接觸瞭一些正在申請天津戶口的人士，他們都顯得諱莫如深，不願意多談。其中一位批評天津政府“吃相難看”。
2016 年 2 月的報道稱，天津房地產待售面積為 1700 萬平方米，這個數字在 35 座城市中排名靠前。《2017 年天津市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第一次將房地產去庫存單獨列出並寫道：“去庫存持續顯效，全年商品房待售面積下降 29.9% 。”
天津最大國有房地產企業天房集團面臨的危機也加深瞭人們的疑慮。2018 年 5 月，天房集團負債達到 1830 億元的消息開始流傳。由於其曾經在 2014 年獲得瞭許多優質地塊，海河英才計劃引進大量人才後帶來的房價上漲，可能幫助天房集團擺脫債務危機。
當然，引進人才，發展經濟，這些天津市政府擺在明面上的說法，也可能是真的。尚鵬表示，其所在的建築公司這兩年業績有所下滑，因為天津獲得的投資變少瞭，開工的項目自然也會減少。
2017 年，天津一般公共預算收入為 2310.11 億元，比之前一年的 2723.46 億元減少瞭 15.2%。GDP 增速僅為 3.6%。而到瞭 2018 年第一季度，天津 GDP 增速跌倒瞭 1.9%，排在全國各省市區的最後一位。
人口結構方面，天津也不容樂觀。2017 年天津常住人口首次出現下滑，其中外來人口的減少是主要原因。與此同時，盡管天津常住人口自然出生率有所上升，但天津老齡化程度也在不斷加劇。目前，天津 60 歲以上老人占戶籍人口比例為 23.35%，而老齡化程度最嚴重的上海，這一比例為 33.2%。
天津戶口能夠帶來的福利並沒有那麼簡單。尚鵬今年 37 歲，開始看中醫療條件。除瞭天津醫療保險報銷額度更高以外，天津也能夠提供更好的醫療資源，而在甘肅老傢，很多老人生瞭病可能就隻能等待死亡。
天津最繁華的和平路步行街 教育
天津本不應該缺少人才，畢竟這是全國高等教育最發達的城市之一。南開大學、天津大學……他們源源不斷地吸收著全國各地的年輕人。但問題是天津是否能夠留住這些人才。根據天津大學每年發佈的畢業生就業報告，整體上來看，願意留在天津工作的比例僅為 40%，而像是非上海戶籍的大學畢業生留在上海的比例要超過七成。
放在海河英才計劃的大背景下，天津能否留住人才與兩個問題相關。首先經受考驗的是天津公共服務的承載能力。就以教育為例，天津人並不願意外來者搶走他們的高考優勢。孔玲玲進入南開中學就讀的考試機制，沒過幾年就徹底取消，原因就是不少天津傢長向市教委抗議，認為這對天津學生不公平。
天津暫時還未作出相關規定，但一個擺在眼前的例子就是，4 個月內接收瞭 30 萬人落戶的西安發佈通知，2017 年 11 月 21 日以後的新落戶人口，須回原戶籍所在地參加 2018 年高考。之後兒女要參加當地高考，需要滿足在陜西 3 年學籍和 3 年戶籍的要求。
今年 31 歲的劉裕對天津的薪資也顯得憤憤不平。他是天津本地人，在一傢酒店集團做設計、品牌維護相關的工作。盡管已經工作瞭超過 6 年時間，他每月的工資也不過就是 5000 元左右。“我現在的工資就是每年加兩三百，這樣加起來的。”
就算有人願意接受較低的薪資，而留在天津，天津也未必有足夠的產業去承接這些人才。劉裕在大學裡學的是 3D 美術設計。據他回憶，一共 15 個人畢業，其中 10 個人都沒有留在天津，留在天津的幫一傢遊戲公司做外包的 3D 建模貼圖，“屬於比較低端的工作”。
就在章霞來到天津的兩天前，6 月 1 日兒童節，一大群傢長聚集在北京通州區教委門口，抗議 2018 年小學入學的政策。4 月 27 日，通州區教委公佈入學細則。按照往年規定提前辦理各項材料的傢長發現，北京居住證一項不僅要求“在有效期內”、“與在通州區實際住所居住證明地址一致”，還要求“審核申請人自 2017 年 12 月 31 日（含）起在現居住地居住”。
距離市中心大約 40 公裡的天津武清區是京津高鐵上的一站。武清即使不能算是一個嚴格意義上的睡城，也承載瞭不少北漂的生活。每周一上午的武清高鐵站總是人滿為患。臨近發車時間，許多人急匆匆地狂奔進站，在檢票口排起長隊。他們由此前往北京，開啟一周的工作。
單莉的姐姐就住在武清區，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夫妻兩人都通過京津高鐵往返於北京和武清兩地。因為最近孩子即將上學，單莉的姐姐才終於在天津市內找到一份工作，但她的姐夫依舊保持著原來的生活節奏，甚至還在北京租瞭房子，作為工作日的落腳點。
天津市政府顯然低估瞭這種種好處。疏忽大意之下，最初版本的海河英才計劃幾乎無門檻，也造就瞭 5 月 16 日之後那幾天，天津可怕的盛況。
周一上午的武清站
這其實也是一種地域發展的不平衡。京津高鐵消弭瞭兩座城市空間上的距離。從天津站到北京站，也許比在北京從東三環到北三環的時間還要短，使得天津需要直接和北京競爭。後者能夠提供的高薪資、豐富生活方式、寬廣職業發展空間，這些都讓天津顯得束手無措。
而北京不能提供的，天津能夠提供的也隻有戶口。它利用自身相對於其他城市的優越，作為自己與北京抗衡的籌碼——用一種不平等來對抗另一種不平等。
章霞對此感到難以理解。在向行政服務中心的工作人員領取商調函的時候，工作人員問她，你在北京有沒有工作。章霞想瞭想，選擇誠實回答，然後她被告知，在北京有工作的人，不符合天津落戶的政策。章霞最終並沒有領到商調函。
要指望天津來解決戶籍的問題可能也隻是一種奢望，它能做的也就是把人都吸引過來。而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天津的目的達到瞭，根據存檔預約人數推算，天津有望在一個月內引進 2 萬名人才。
他們對於天津的影響也開始顯現。多位房產中介表示，像是武清這樣的郊區，房價已經上漲瞭 1000 - 2000 元，市中心漲幅則在 2000 - 3000 元。最樂觀的預測則是年內天津房價將會累計上漲 8000 元。
對於這座城市來說，這無論如何也不能算是個壞消息。基礎設施、引進人才、就業機會，三者一起決定瞭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在過去二十年裡，天津開發瞭濱海新城，提供瞭一個華麗的城市雛形。人作為資源，天津擴大容納量並不是壞事。
基礎設施、引進人才、就業機會，三者一起決定瞭未來發展的可能性。
孔玲玲的父親就在教育局工作。身在體制內，對於中國各省市之間教育資源分配的不平等，他再清楚不過。從一開始，他就在尋找機會，把孩子們送到更輕松的環境當中。而在孔玲玲都開始攻讀博士之後，為瞭她的弟弟，又舉傢在天津濱海新區的生態城買瞭房。當時，為瞭招攬人才，當地政府規定，隻需要付 60 萬現金買房，就能夠獲得藍印戶口。
題圖來自：《師父》劇照，螞蜂窩，記者天津拍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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